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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识唐诗

1999-07-28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 现在的父母,都喜欢让孩子读一点唐诗宋词。三两岁的孩子,奶声奶气地给你背诵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”,煞是可爱。相隔也就是20来年,我小时候的情况和现在就大不相同了。

我初次接触唐诗是在“文革”接近尾声的1973年,那时我已13岁,在读初中。一次我们到校办农场去学农,吃住都在那里。其间刚好碰上中秋节,全班人月夜坐在野地里,吃自产的包谷(玉米)和毛豆(黄豆)。我们的班主任是位数学教师,那天不知怎么突然说,我给你们对个对子,并且指名要我和另一个“语文好”的女同学作准备。“文革”期间,常可看到“四海翻腾云水怒,五洲震荡风雷激”、“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”等领袖诗句,也曾看到过造反派在党政机关的门两边写“庙小妖风大,池浅王八多”,耳濡目染,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作对子就是要名词对名词,动词对动词,词性相对而又意思相联或相反。班主任出题了:“举头望明月”,如此明白如话似乎又别有深意,我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应对,那位女同学倒是来得快:“低头吃包谷”,有几个同学笑了。“低头思故乡了嘛,傻瓜。”班主任说。虽然我们到离家仅几里的农场学农几天,还不至于思乡,但这两句诗确实给了我一种特殊的震撼。班主任还让我第一次知道,这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诗篇。

那时我们的语文课和政治课,大都是学当时报纸上的文章,数理化课也改为农业基础知识,学化肥的使用和手扶拖拉机的操作和保养,几乎没有什么课外读物。但私下,同学间也会传抄一些东西,好多同学都有这样一个笔记本。抄的内容从保尔·柯察金最有名的那段“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”,到“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”都有。我记得我曾抄过海涅的一首诗,其中有“我用轻细的芦管写在沙滩上,阿格纳斯,我爱你”,当时好喜欢。《红岩》一书是当时可以阅读的少数几本小说之一,其中写到,白公馆内的革命者用朗读唐诗来发信号。引入书中的那么一两首唐诗,以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打动了我,我也把它们抄在笔记本上:“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,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……”

16岁时我到父亲的老家探亲,在一位亲戚的办公室里,无意中看到两张对放着的办公桌上,有一张的玻璃板下压着写有毛笔大楷的字纸,上面写着:“最高的轻蔑是无言”,还有一首唐诗:“烟笼寒水月笼沙,夜泊秦淮近酒家,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”。现在想来,也许是这两位对坐着的同事间有什么不快。我当时又被这诗给迷住了,没有也不便用纸笔抄这诗,在桌前默念了几遍,就记住了,至今未忘。而它的作者,我是后来才知道的。

也是在这次探亲的路上,一天晚饭后,我姨父和给我父亲开吉普车的司机竟讨论起昆明大观楼著名的“天下第一长联”来。姨父是一家兵工厂的工人,那位司机解放前很小就在滇缅公路的卡车上做学徒。他们间的讨论,其实只是一个人背诵几句,啧啧赞叹几声,另一个又接着背诵几句,也啧啧赞叹几声。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副长联,插不上话,就在一旁默默的听。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:我姨父摇着头说,写到后来嘛就消极了。然后有点一唱三叹地背诵道:“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”。

我常常想,究竟是好的文学作品把人造就成懂得文学的人,还是人本身都是会品味文学的,遇到了优秀的作品,必然就会在心中引起共鸣?我现在大学中文系工作,这和我年少时与古典诗词的几次邂逅,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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